一头雾水。
李佳欣忽闪着大眼睛猜道:“那到底是谁出手帮了忙呢?会不会是你那个好兄弟丁跃民?”
“我倒是希望是他,”高建国叹了口气说,“但是最近跃民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
“怎么突然这么说?”李佳欣有些意外地扬起了头。
“不好说……”高建国沉思一阵,“就是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
我们当知青的时候,大家都很简单,每天就是抢着干活,挣工分,然后就去草原上骑马。
那段日子,虽然艰苦,但是心里特别敞亮。
”
佳欣微笑着抚摸着丈夫的胸膛,温柔地说道:“时代在变化,人也是会变的。
建国,你也在变。
”
高建国撇撇嘴笑问道:“我变了吗?”
“变了,你对旗旗越来越没有耐心。
”佳欣笑着给了他两拳。
高建国笑着把妻子抱到腿上说道:“老婆,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这段时间公司遇到太多事情,等忙过了这阵子,我带上你和儿子去旅行,地方由你定,好不好?”
午后,高建国抽空到了“老北京饺子馆”,想把父亲要来香港的消息告诉母亲。
在后厨没有看到母亲和海叔,刚走出后厨,就看见母亲手捂胸口,面色苍白,呼吸急促,海叔正在一旁猫着腰扶她坐下。
高建国赶紧走过去问道:“妈,怎么了?”
海叔立刻说道:“建国,你妈最近不舒服,你这个做儿子的也太粗心了,抽空陪她去医院检查检查。
阿英,你也是,每天去医院看那个何教授,也不知道顺便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
”
岳芳英皱了皱眉,对海叔一摆手说:“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你去忙吧!”
看着海叔进了后厨,高建国才坐到母亲身边,关切地问道:“妈,你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
岳芳英扑哧一声笑了,摸摸儿子的头说:“你别听海叔的,都是小毛病,不用去医院。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厂里怎么样?”
高建国当然说公司一切顺利。
听着儿子的话,岳芳英笑了笑,突然又捂住胸口说道:“没事就好,建国,你看看你都瘦了,要注意身体啊!”
高建国看到了母亲的动作,但知道母亲一向好强,也不说破,婉转说道:“您就别操心了。
对了,妈,我刚才忘了跟海叔说,这个周末让他给我留酒楼最好的包间!”
“你要请客啊?”
“重要的客人。
”高建国一脸神秘地说道。
“行,几个人啊?我们好准备。
”岳芳英认真地问道。
高建国望着母亲,微笑着说:“就我们一家子。
”
“谈生意还是带家属啊?什么客人这么重要?”
高建国拉住母亲的手,神秘一笑说:“妈,我爸要来香港了。
”
母亲表情一僵,没有说话。
高建国明白母亲的心结,继续说道:“妈,您忘了?我爸是香港基本法起草委员会的成员,这次来是公事。
我想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
母亲面露苦笑说:“一家人?我和你爸爸再也不会是一家人了。
”
高建国用尽量缓和的语速说道:“妈,我们来香港十年了,这十年发生了太多的事,而且爸爸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过去的事不能挽回,您不是也经常说人要朝前看吗?既然您决定留在香港,为什么不考虑换一种方式生活呢。
我看海叔对您一直都很好,您是不是……”
“建国,妈的事情你不要管。
”岳芳英脸色骤变,猛然站了起来,“以后再不许你说这种话。
”说完,快步走进了后厨。
阳光透过金黄的梧桐树叶,印在木制的地板上,大概是有些日子没有补蜡了,木板的红色有些暗淡。
安慧正小心地收好自己的小提琴,表情专注而恬静。
这时有人敲门,一抬头就看见了哥哥安国庆,安慧开心道:“哥,你什么时候到的?”
“到了两天了,刚忙完一些事。
”安国庆说着话,眼中隐隐有些怒意,“不着急,安慧,我有话想问你。
”
安慧从哥哥的眼中感觉到一丝寒意,低声问道:“什么事啊,不如边吃边说吧?”
安国庆双臂抱胸,斜着眼说:“说吧,你和上官文怎么回事?”
安慧心中咯噔一声,小声道:“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安国庆翻着白眼,一边撇嘴朝着眉前的一缕乱掉的头发吹气,一边说道:“我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呢?你现在了不起了,成角儿了,有老板捧场了,是吧?你还懂得利用自己去拉关系了对吧?别想抵赖,就在星星咖啡厅,我兄弟都看见了,上官文送你一块瑞士表,你还摆出一副清高样没要。
为了高建国,你是什么事都愿意干了,是不是?”
安慧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上官文?难道是你在陷害高建国?”
“没错,就是我干的,你不是恨高建国吗?为什么要偷偷地帮他?”安国庆直接盯着妹妹质问道。
“丁跃民跟我说,你出卖高建国,我还不信,看来是真的。
”安慧也丝毫不让地与哥哥对视。
安国庆啪的关上门,忿忿道:“我发现你们女人都是表里不一的,表面上恨得咬牙切齿,实际上却是藕断丝连。
人家现在有娇妻有孩子,一家人阖家欢乐,你算什么?你这样做算什么?你说啊?你这叫犯贱!”
“我犯贱?那你背地里耍手段、搞阴谋算什么?好歹高建国是把你当兄弟才那么信任你,你不但不感激,你还陷害他,你这叫无耻!”
“我是无耻,你怎么说都可以,”安国庆眼中闪过一丝惭愧,但很快被愤怒所替代,“这是高建国逼我的,这是他欠我的。
”
“够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安慧也不想忍了,猛然提高声量说道:“你不要再给自己找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了,他早就不欠你了,是你自己的心胸太过狭隘。
”
安国庆一把拽起安慧的领口大喊道:“你说我心胸狭隘?是谁把我害得差点变成残废?是谁毁掉了我的梦想?是谁?是谁?”
安慧瞪大双眼看着哥哥,有力地说道:“他是有错,你就没有错吗?如果不是你当初逼着我嫁给王乐,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我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你难道想你的妹妹一直生活在痛苦和仇恨当中吗?”
“闭嘴!”安国庆一记耳光打到了安慧脸上。
安慧捂着红肿的脸颊,眼睛依然死死盯着安国庆,劝说道:“是我太天真,以为你真的放下了仇恨,没想到你竟然执迷不悟到如此境地。
哥,收手吧!”
“我不……我不!”安国庆咆哮道:“我凭什么收手?凭什么他可以应有尽有,凭什么我要备受煎熬?我一定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你醒醒吧你,说的是报仇,在这场战争中,我们早就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认为你成功了吗?你真的得到快乐了吗?”眼泪顺着面颊缓缓流下,安慧继续说道。
“我不管,我一定会让高建国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否则不要怪我不认你这个妹妹。
”安国庆已经进入了癫狂的状态,根本听不进去妹妹的话。
安慧啜泣几下,接着说道:“你难道不明白吗?高建国不是笨蛋,他只是觉得亏欠而选择相信你。
而且丁跃民也已经不相信你了……”
安国庆指着妹妹大声道:“安慧,我警告你,离丁跃民那小子远点。
这小子整天都在地下赌场里鬼混,他欠下的赌债已经够他死好几回了,可还是执迷不悟想着拆东墙补西墙。
这个公司,即使我不动手,早晚也会毁在姓丁的手里。
信我一句话,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丁跃民了!”说完夺门而出。
狭窄的琴室之中,只剩下泪流满面的安慧。
绚烂的晚霞红透半边天,一辆红色的士停在了宝灵街10号。
一身棕色呢子西服的高致远下了车,仔细打量了一下“老北京饺子馆”的大红字招牌,冲着车内说了声:“多谢!”
司机笑笑说:“‘水饺皇后’的饺子好出名的,老板多吃点!”
“爸!”一转头,儿子高建国已经出现在面前,父子俩紧紧拥抱在一起。
高建国开心地向父亲介绍着店面的装潢设计、生意有多么火爆,高致远却一脸担心地说道:“你妈她现在好吗?愿意见我吗?”
“爸,我们进去说吧!”高建国拉着父亲直奔包房而去。
父子俩刚刚坐定,岳芳英就推门进来了,她已经换上了一身便装。
高建国赶紧给母亲拉出椅子:“妈,坐。
”
岳芳英走到桌边缓缓坐下,低声说了句:“你来了?”
“老岳……”高致远的声音带着哽咽。
二人的眼眶都有些红,互相不自然地看了对方一眼,又都匆匆低下了头。
沉默了几分钟,高致远才打破了僵局:“上次你回来……真的很抱歉。
”
岳芳英侧过脸说:“客气的话都省省吧,我不想听。
你现在有了新的生活,我祝福你。
”话没说完,两行泪水已经从眼角滑出。
高致远也是一脸痛苦,右手扶额说道:“老岳,造化弄人啊。
当年他们送来你的火化证明,我是真的以为你……唉……”
包房内的气氛令人窒息,高建国借口有事出去了。
岳芳英沉默了一阵才说道:“算了,小华也不容易,王鹏飞的死我也有责任。
”
高致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都过去了,我和小华希望你在香港过得好,过得快乐。
”
岳芳英猛的坐直身子说道:“我正在努力,努力证明王鹏飞的清白,我不会放弃的……”
高致远有些意外岳芳英的执著,叹气道:“老岳,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你不要为难自己。
”
岳芳英直视前方,摇摇头,表情倔强地说道:“虽然大家都说命运不可逆,但我总想做点儿什么,可以证明自己是不负家国、不负此生的。
”
一时间,高致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门一下开了,建国和海叔先后走了起来。
海叔满脸笑容朗声道:“今晚是高先生第一次光临,非常欢迎。
”
岳芳英和高致远都将情绪收拾起来,面露浅笑。
高建国从服务员的托盘中端过菜肴,边上边介绍。
到了最后一个托盘,海叔突然拦下高建国刚刚伸出的手,哈哈笑道:“建国,今天是你请客,这不合规矩,我来。
”一抬手端过一副笼屉,推到高致远面前,热情地介绍道:“这是阿英亲手包的老北京饺子。
”
高致远点了点头,满怀感慨地对岳芳英说:“我也好久没吃你亲手包的饺子了。
”
海叔递过一只白瓷小碟说道:“对了,饺子还要配上这绝配的汤汁蘸碟才行。
”快到高致远手上时,海叔却一个趔趄,红黑色的汤汁洒出来,溅了高致远一身,海叔连声道歉。
高致远神色如常,平静道:“何先生,没关系,我去洗手间擦洗一下就好了。
”海叔一边道歉,一边跟着高致远进了洗手间。
等着高致远用手帕擦拭过衣服上的油渍,又用清水洗去了脸上的污迹,海叔才笑着问道:“高先生,没事吧?”
高致远大方道:“何先生,没关系,已经洗好了。
”
海叔凑上前在高致远耳边小声说道:“高先生,我想跟你聊几句,关于阿英的事,不知道你方便吗?”
高建国在包房里安慰着母亲,过了十来分钟,父亲和海叔回到包房。
父亲一抬手说道:“今天虽然是家庭聚餐,但我自作主张,想请何先生也一起参加。
”虽然有些意外,但高建国和岳芳英都没有反对。
高致远把海叔请到上座,举起酒杯说道:“何先生,建国叫你海叔,那我就跟着叫你阿海了?”
海叔爽朗道:“行!”
高致远继续说:“感谢你这些年照顾芳英和建国,谢谢!我先干为敬。
”
高建国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站起来说道:“海叔,也敬你一杯!我们母子与您相识十多年了,感谢你不遗余力地帮助我和我妈,谢谢!”
海叔面露些许害羞的表情,一举杯,三人同时一饮而尽。
高致远一边吃一边与海叔说笑着,两人好像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就成了老友一般。
海叔突然停筷道:“阿英,你怎么了?”
高致远转头一看,见岳芳英脸色苍白如纸,左手捂住胸口,拿筷子的右手僵住不动,额头上渐渐出现汗珠。
他立刻问道:“老岳,怎么了?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岳芳英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摆摆手说:“没事儿,这两天酒楼忙,有点累罢了。
”说着若无其事地吃了个饺子。
深夜,餐厅已经打烊。
刚刚送走儿子的岳芳英独自走进后厨,将门反锁上。
背倚房门,强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她怕哭泣声被还未走远的儿子听见,立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从怀里打开一张全家照,看着照片上一家四口的照片,再一次泪流满面。
第二天,岳芳英还是跟往常一样大清早就来到餐厅。
一进后厨,几个原本在议论着什么的员工看到她进来,都安静了下来,立刻散开,各自埋头去忙自己的事了。
她以为是自己略显红肿的双眼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因此也没有多在意。
突然,她看到厨房的餐台上有一大捧玫瑰花。
她有些好奇,走过去看着红艳艳的玫瑰花。
花簇中有一张白色的小卡片,上面写着:
to亲爱的阿英
除此之外在没有其他信息。
岳芳英有些诧异,问了一下同学周围的员工,大家都说不知道,但眼神却是怪怪的。
岳芳英皱皱眉问道:“海叔呢?”
一个员工高声道:“海叔说今天有事,晚一点才能过来。
”
岳芳英有些生气,让员工把花收起来,不能影响厨房工作。
一切如常,直到傍晚时分,岳芳英发觉有些不对,以往这时是厨房最繁忙的时段,大家都恨不得手脚并用,今天却根本没有单子进来。
岳芳英走到大堂,却看到几个服务员忙着用彩带、气球来装饰天花板和柱子。
她叫住一个服务员问怎么回事,服务员说有位客人包下了整个酒楼,海叔特别交代过今晚就只接待这一桌客人。
服务员说完笑嘻嘻地跑开了。
岳芳英想了想,回到后厨坐下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岳芳英突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几个服务员围到身边跟她说客人指名要见她。
虽然有些惊讶,但这种事情对岳芳英来说也不是第一次。
她简单整理了衣服和帽子,走进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