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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当下即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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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了一只小猫,取名咪咪。

    她大概是一只波斯混种的猫,全身白毛,毛又长又厚,冬天胖得滚圆。

    额头上有一块黑黄相间的花斑,尾巴则是黄的。

    总之,她长得非常逗人喜爱。

    因为我经常给她些鱼肉之类的东西吃,她就特别喜欢我。

    有几年的时间,她夜里睡在我的床上。

    每天晚上,只要我一铺开棉被,盖上毛毯,她就急不可待地跳上床去,躺在毯子上。

    我躺下不久,就听到她打呼噜——我们家乡话叫“念经”——的声音。

    半夜里,我在梦中往往突然感到脸上一阵冰凉,是小猫用舌头来舔我了,有时候还要往我被窝儿里钻。

    偶尔有一夜,她没有到我床上来,我顿感空荡寂寞,半天睡不着。

    等我半夜醒来,脚头上沉甸甸的,用手一摸:毛茸茸的一团,心里有说不出来的甜蜜感,再次入睡,如游天宫。

    早晨一起床,吃过早点,坐在书桌前看书写字。

    这时候咪咪决不再躺在床上,而是一定要跳上书桌,趴在台灯下面我的书上或稿纸上,有时候还要给我一个屁股,头朝里面。

    有时候还会摇摆尾巴,把我的书页和稿纸摇乱。

    过了一些时候,外面天色大亮,我就把咪咪和另外一只纯种“国猫”,名叫虎子的黑色斑纹的“土猫”放出门去,到湖边和土山下草坪上去吃点青草,就地打几个滚儿,然后跟在我身后散步。

    我上山,她们就上山;我走下来,她们也跟下来。

    猫跟人散步是极为稀见的,因此成为朗润园一景。

    这时候,几乎每天都碰到一位手提鸟笼遛鸟的老退休工人,我们一见面,就相对大笑一阵:“你在遛鸟,我在遛猫,我们各有所好啊!”我的每一天,往往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的。

    其乐融融,自不在话下。

     大概在一年多以前,有一天,咪咪忽然失踪了。

    我们全家都有点着急。

    我们左等,右等;左盼,右盼,望穿了眼睛,只是不见。

    在深夜,在凌晨,我走了出来,瞪大了双眼,尖起了双耳,希望能在朦胧中看到一团白色,希望能在万籁俱寂中听到一点声息。

    然而,一切都是枉然。

    这样过了三天三夜,一个下午咪咪忽然回来了。

    雪白的毛上沾满了杂草,颜色变得灰土土的,完全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一头闯进门,直奔猫食碗,狼吞虎咽,大嚼一通。

    然后跳上壁橱,藏了起来,好半天不敢露面。

    从此,她似乎变了脾气,拉尿不知,有时候竟在桌子上撒尿和拉屎。

    她原来是一只规矩温顺的小猫咪,完全不是这样子的。

    我们都怀疑,她之所以失踪,是被坏人捉走了的,想逃跑,受到了虐待,甚至受到捶挞,好不容易,逃了回来,逃出了魔掌,生理上受到了剧烈的震动,才落了一身这样的坏毛病。

     我们看了心里都很难受。

    一个纯洁无辜的小动物,竟被折磨成这个样子,谁能无动于衷呢?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是最喜爱这个小东西的,心里更好像是结上了一个大疙瘩,然而却是爱莫能助,眼睁睁地看她在桌上的稿纸上撒尿。

    但是,我决不打她。

    我一向主张,对小孩子和小动物这些弱者,动手打就是犯罪。

    我常说,一个人如果自认还有一点力量、一点权威的话,应当向敌人和坏人施展,不管他们多强多大。

    向弱者发泄,算不上英雄汉。

     然而事情发展却越来越坏,咪咪任意撒尿和拉屎的频率增强了,范围扩大了。

    在桌上,床下,澡盆中,地毯上,书上,纸上,只要从高处往下一跳,尿水必随之而来。

    我以耄耋衰躯,匍匐在床下桌下向纵深的暗处去清扫猫屎,钻出来以后,往往喘上半天粗气。

    我不但毫不气馁,而且大有乐此不疲之慨,心里乐滋滋的。

    我那年近九旬的老祖笑着说:“你从来没有给女儿、儿子打扫过屎尿,也没有给孙子、孙女打扫过,现在却心甘情愿服侍这一只小猫!”我笑而不答。

    我不以为苦,反以为乐。

    这一点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但是,事情发展得比以前更坏了。

    家人忍无可忍,主张把咪咪赶走。

    我觉得,让她出去野一野,也许会治好她的病,我同意了。

    于是在一个晚上把咪咪送出去,关在门外。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

    后来蒙眬睡去,做起梦来,梦到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咪咪。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有亮,我拿着电筒到楼外去找。

    我知道,她喜欢趴在对面居室的阳台上。

    拿手电一照,白白的一团,咪咪蜷伏在那里,见到了我咪噢叫个不停,仿佛有一肚子委屈要向我倾诉。

    我听了这种哀鸣,心酸泪流。

    如果猫能做梦的话,她梦到的必然是我。

    她现在大概怨我太狠心了,我只有默默承认,心里痛悔万分。

     我知道,咪咪的母亲刚刚死去,她自己当然完全不懂这一套,我却是懂得的。

    我青年丧母,留下了终天之恨。

    年近耄耋,一想到母亲,仍然泪流不止。

    现在竟把思母之情移到了咪咪身上。

    我心跳手颤,赶快拿来鱼饭,让咪咪饱餐一顿。

    但是,没有得到家人的同意,我仍然得把咪咪留在外面。

    而我又放心不下,经常出去看她。

    我住的朗润园小山重叠,林深树茂,应该说是猫的天堂。

    可是咪咪硬是不走,总卧在我住宅周围。

    我有时晚上打手电出来找她,在临湖的石头缝中往往能发现白色的东西,那是咪咪。

    见了我,她又咪噢直叫。

    她眼睛似乎有了病,老是泪汪汪的。

    她的泪也引起了我的泪,我们相对而泣。

     我这样一个走遍天涯海角饱经沧桑的垂暮之年的老人,竟为这样一只小猫而失神落魄,对别人来说,可能难以解释,但对我自己来说,却是很容易解释的。

    从报纸上看到,定居台湾的老友梁实秋先生,在临终前念念不忘的是他的猫。

    我读了大为欣慰,引为“同志”,这也可以说是“猫坛”佳话吧。

    我现在再也不硬充英雄好汉了,我俯首承认我是多愁善感的。

    咪咪这样一只小猫就戳穿了我这一只“纸老虎”。

    我了解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并不感到有什么难堪。

     现在,我正在香港讲学,住在中文大学会友楼中。

    此地背山面海,临窗一望,海天混茫,水波不兴,青螺数点,帆影一片,风光异常美妙,园中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兼又有主人盛情款待,我心中此时乐也。

    然而我却常有“山川信美非吾土”之感,我怀念北京燕园中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书房,我那堆满书案的稿子。

    我想到北国就要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马后桃花马前雪,教人哪得不回头?”我归心似箭,决不会“回头”。

    特别是当我想到咪咪时,我仿佛听到她的咪噢的哀鸣,心里颤抖不停,想立刻插翅回去。

    小猫吃不到我亲手给她的鱼肉,也许大惑不解:“我的主人那里去了呢?”猫们不会理解人们的悲欢离合。

    我庆幸她不理解,否则更会痛苦了。

    好在我留港时间即将结束,我不久就能够见到我的家人,我的朋友。

    燕园中又多了一个我,咪咪会特别高兴的,她的病也许会好了。

    北望云天万里,我为咪咪祝福。

     1988年11月8日写于香港中文大学会友楼 1996年1月2日重抄于北大燕园 老猫 老猫虎子蜷曲在玻璃窗外窗台上一个角落里,缩着脖子,眯着眼睛,一片寂寞、凄清、孤独、无助的神情。

     外面正下着小雨,雨丝一缕一缕地向下飘落,像是珍珠帘子。

    时令虽已是初秋,但是隔着雨帘,还能看到紧靠窗子的小土山上丛草依然碧绿,毫无要变黄的样子。

    在万绿丛中赫然露出一朵鲜艳的红花。

    古诗“万绿丛中一点红”,大概就是这般光景吧。

    这一朵小花如火似燃,照亮了浑茫的雨天。

     我从小就喜爱小动物。

    同小动物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

    它们天真无邪,率性而行;有吃抢吃,有喝抢喝;不会说谎,不会推诿;受到惩罚,忍痛挨打;一转眼间,照偷不误。

    同它们在一起,我心里感到怡然,坦然,安然,欣然。

    不像同人在一起那样,应对进退、谨小慎微,斟酌词句、保持距离,感到异常的别扭。

     十四年前,我养的第一只猫,就是这个虎子。

    刚到我家来的时候,比老鼠大不了多少。

    蜷曲在窄狭的窗内窗台上,活动的空间好像富富有余。

    它并没有什么特点,仅只是一只最平常的狸猫,身上有虎皮斑纹,颜色不黑不黄,并不美观。

    但是异于常猫的地方也有,它有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两眼一睁,还真虎虎有虎气,因此起名叫虎子。

    它脾气也确实暴烈如虎。

    它从来不怕任何人。

    谁要想打它,不管是用鸡毛掸子,还是用竹竿,它从不回避,而是向前进攻,声色俱厉。

    得罪过它的人,它永世不忘。

    我的外孙打过一次,从此结仇。

    只要他到我家来,隔着玻璃窗子,一见人影,它就做好准备,向前进攻,爪牙并举,吼声震耳。

    他没有办法,在家中走动,都要手持竹竿,以防万一,否则寸步难行。

    有一次,一位老同志来看我,他显然是非常喜欢猫的。

    一见虎子,嘴里连声说着:“我身上有猫味,猫不会咬我的。

    ”他伸手想去抚摩它,可万万没有想到,我们虎子不懂什么猫味,回头就是一口。

    这位老同志大惊失色。

    总之,到了后来,虎子无人不咬,只有我们家三个主人除外,它的“咬声”颇能耸人听闻了。

     但是,要说这就是虎子的全面,那也是不正确的。

    除了暴烈咬人以外,它还有另外一面,这就是温柔敦厚的一面。

    我举一个小例子。

    虎子来我们家以后的第三年,我又要了一只小猫。

    这是一只混种的波斯猫,浑身雪白,毛很长,但在额头上有一小片黑黄相间的花纹。

    我们家人管这只猫叫洋猫,起名咪咪;虎子则被尊为土猫。

    这只猫的脾气同虎子完全相反:胆小、怕人,从来没有咬过人。

    只有在外面跑的时候,才露出一点儿野性。

    它只要有机会溜出大门,但见它长毛尾巴一摆,像一溜烟似的立即窜入小山的树丛中,半天不回家。

    这两只猫并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一进门,虎子就把咪咪看作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它自己本来没有什么奶,却坚决要给咪咪喂奶,把咪咪搂在怀里,让它咂自己的干奶头,它眯着眼睛,仿佛在享着天福。

    我在吃饭的时候,有时丢点儿鸡骨头、鱼刺,这等于猫们的燕窝、鱼翅。

    但是,虎子却只蹲在旁边,瞅着咪咪一只猫吃,从来不同它争食。

    有时还“咪噢”上两声,好像是在说:“吃吧,孩子!安安静静地吃吧!”有时候,不管是春夏还是秋冬,虎子会从西边的小山上逮一些小动物,麻雀、蚱蜢、蝉、蛐蛐之类,用嘴叼着,蹲在家门口,嘴里发出一种怪声。

    这是猫语,屋里的咪咪,不管是睡还是醒,耸耳一听,立即跑到门后,馋涎欲滴,等着吃母亲带来的佳肴,大快朵颐。

    我们家人看到这样母子亲爱的情景,都由衷地感动,一致把虎子称作“义猫”。

    有一年,小咪咪生了两个小猫。

    大概是初做母亲,没有经验,正如我们圣人所说的那样“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人们能很快学会,而猫们则不行。

    咪咪丢下小猫不管,虎子却大忙特忙起来,觉不睡,饭不吃,日日夜夜把小猫搂在怀里。

    但小猫是要吃奶的,而奶正是虎子所缺的。

    于是小猫暴躁不安,虎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叼起小猫,到处追着咪咪,要它给小猫喂奶。

    还真像一个姥姥样子。

    但是小咪咪并不领情,依旧不给小猫喂奶。

    有几天的时间,虎子不吃不喝,瞪着两只闪闪发光的眼睛,嘴里叼着小猫,从这屋赶到那屋,一转眼又赶了回来。

    小猫大概真是受不了啦,便辞别了这个世界。

     我看了这一出猫家庭里的悲剧又是喜剧,实在是爱莫能助,惋惜了很久。

     我同虎子和咪咪都有深厚的感情。

    每天晚上,它们俩抢着到我床上去睡觉。

    在冬天,我在棉被上面特别铺上了一块布,供它们躺卧。

    我有时候半夜里醒来,神志一清醒,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我身上,一股暖气仿佛透过了两层棉被,扑到我的双腿上。

    我知道,小猫睡得正香,即使我的双腿由于僵卧时间过久,又酸又痛,但我总是强忍着,决不动一动双腿,免得惊了小猫的轻梦。

    它此时也许正梦着捉住了一只耗子,只要我的腿一动,它这耗子就吃不成了,岂非大煞风景吗? 这样过了几年,小咪咪大概有八九岁了。

    虎子比它大三岁,十一二岁的光景,依然威风凛凛,脾气暴烈如故,见人就咬,大有死不改悔的神气。

    而小咪咪则出我意料地露出了下世的光景,常常到处小便,桌子上,椅子上,沙发上,无处不便。

    如果到医院里去检查的话,大夫在列举的病情中一定会有一条的:小便失禁。

    最让我心烦的是,它偏偏看上了我桌子上的稿纸。

    我正写着什么文章,然而它却根本不管这一套,跳上去,屁股往下一蹲,一泡猫尿流在上面,还闪着微弱的光。

    说我不急,那不是真的。

    我心里真急,但是,我谨遵我的一条戒律:决不打小猫一掌,在任何情况之下,也不打它。

    此时,我赶快把稿纸拿起来,抖掉了上面的猫尿,等它自己干。

    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真是哭笑不得。

    家人对我的嘲笑,我置若罔闻,“全等秋风过耳边”。

     我不信任何宗教,也不皈依任何神灵。

    但是,此时我却有点想迷信一下。

    我期望会有奇迹出现,让咪咪的病情好转。

    可世界上是没有什么奇迹的,咪咪的病一天一天地严重起来。

    它不想回家,喜欢在房外荷塘边上石头缝里呆着,或者藏在小山的树木丛里。

    它再也不在夜里睡在我的被子上了。

    每当我半夜里醒来,觉得棉被上轻飘飘的,我惘然若有所失,甚至有点儿悲伤了。

    我每天凌晨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拿着手电到房外塘边山上去找咪咪。

    它浑身雪白,是很容易找到的。

    在薄暗中,我眼前白白地一闪,我就知道是咪咪。

    见了我,“咪噢”一声,起身向我走来。

    我把它抱回家,给它东西吃,它似乎根本没有口味。

    我看了直想流泪。

    有一次,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几里路,到海淀的肉店里去买猪肝和牛肉。

    拿回来,喂给咪咪,它一闻,似乎有点儿想吃的样子;但肉一沾唇,它立即又把头缩回去,闭上眼睛,不闻不问了。

     有一天傍晚,我看咪咪神情很不妙,我预感要发生什么事情。

    我唤它,它不肯进屋。

    我把它抱到篱笆以内,窗台下面。

    我端来两只碗,一只盛吃的,一只盛水。

    我拍了拍它的脑袋,它偎依着我,“咪噢”叫了两声,便闭上了眼睛。

    我放心进屋睡觉。

    第二天凌晨,我一睁眼,三步并作一步,手里拿着手电,到外面去看。

    哎呀不好!两碗全在,猫影顿杳。

    我心里非常难过,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手持手电找遍了塘边,山上,树后,草丛,深沟,石缝。

    有时候,眼前白光一闪。

    “是咪咪!”我狂喜。

    走近一看,是一张白纸。

    我嗒然若丧,心头仿佛被挖掉了点儿什么。

    “屋前屋后搜之遍,几处茫茫皆不见。

    ”从此我就失掉了咪咪,它从我的生命中消逝了,永远永远地消逝了。

    我简直像是失掉了一个好友,一个亲人。

    至今回想起来,我内心里还颤抖不止。

     在我心情最沉重的时候,有一些通达世事的好心人告诉我,猫们有一种特殊的本领,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寿终。

    到了此时此刻,它们决不呆在主人家里,让主人看到死猫,感到心烦,或感到悲伤。

    它们总是逃了出去,到一个最僻静、最难找的角落里,地沟里,山洞里,树丛里,等候最后时刻的到来。

    因此,养猫的人大都在家里看不见死猫的尸体。

    只要自己的猫老了,病了,出去几天不回来,他们就知道,它已经离开了人世,不让举行遗体告别的仪式,永远永远不再回来了。

     我听了以后,憬然若有所悟。

    我不是哲学家,也不是宗教家,但却读过不少哲学家和宗教家谈论生死大事的文章。

    这些文章多半有非常精辟的见解,闪耀着智慧的光芒,我也想努力从中学习一些有关生死的真理。

    结果却是毫无所得。

    那些文章中,除了说教以外,几乎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大半都是老生常谈,不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没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现在看来,倒是猫们临终时的所作所为,即使仅仅是出于本能吧,却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人们难道就不应该向猫们学习这一点经验吗?有生必有死,这是自然规律,谁都逃不过。

    中国历史上的赫赫有名的人物,秦皇、汉武,还有唐宗,想方设法,千方百计,想求得长生不老。

    到头来仍然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只落得黄土一抔,“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我辈平民百姓又何必煞费苦心呢?一个人早死几个小时,或者晚死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实在是无所谓的小事,决影响不了地球的转动,社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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