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
可他大话说出去了,只能咬牙强撑,靠默算里程来转移注意力。
算着算着,李善德忽然听到一声尖啸,似是山中猿鸣。
这里山势深厚,偶有猿猴出没不算稀奇。
可走了一段,这尖啸声似乎有点耳熟,好像……那天晚上喝荔枝酒时,林邑奴也发出类似的声音。
可他出发的时候,根本没带林邑奴啊。
李善德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一声吼声传来,这下子整个山坳都为之震颤。
大虫?
马队的骑手们登时脸色大变。
唐人为了避李渊父亲的讳,皆呼虎为大虫。
五岭有大虫并不奇怪,可靠近驿路却很罕有。
李善德吓得两股战战,但幸亏骑手们都是行商老手。
他们一半人拿出麻背弓,开始挂弦;另外一半则掏出火石火镰,取出背囊里的骆驼粪点燃。
大虫与骆驼生地不同,前者闻到粪味奇异,往往疑而先退。
外围又安静了半柱香的功夫,一个黑影已从山中蹿出,几下翻滚,冲到山麓边缘。
而一头斑斓猛虎,也从密林中追出来。
李善德定睛一看,却惊得叫出声来,那黑影竟真是林邑奴。
这人一改在广州时的呆傻笨拙,动作极为迅捷,真如猿猱一般。
只是不知为何,林邑奴不在山中躲闪,却偏要冲入山坳。
这里没有高树可以攀援,也无灌木可以遮蔽,那大虫却可以奋开四爪,尽情驰骋。
眼见林邑奴要丧生虎口,李善德急对骑手们喊道:“诸公,还望出手相救,我这里每人奉上酒钱一贯。
”
按说跟大虫缠斗,既浪费时间,还有风险。
倘若马匹受惊把荔枝瓮弄翻,那可就亏大了。
可李善德总不能见死不救,只好自掏腰包,心想实在不行,先让苏谅把这几贯钱也算进借款里。
听主家发了赏格,骑手们便纷纷下马,举着弓箭与短刀,举着燃烧的骆驼粪靠了过去。
他们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斗,不料这只华南大虫从未见过骆驼,一闻到粪味,二话没说掉头跑掉了。
李善德纵马过去,看到林邑奴趴俯在地上,浑身激烈地颤抖着,嘴角不断咳出鲜血。
他以为这是被老虎所伤,连忙扶将起来,正要唤人来准备伤药,不料林邑奴却嘶声道:“不必了……你们须快些走,后头有追兵。
”发音居然端正得很。
“追兵?”李善德一头雾水。
他送个荔枝而已,哪里来的追兵?
林邑奴胸口起伏,断断续续才讲明白赵欣宁的计划。
李善德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岭南一番折腾,竟招致来一场杀身之祸。
“他何履光堂堂一个经略使,竟对一个从九品的小人物下手,这器量比痔疮还小!”
李善德忍不住大骂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林邑奴,对他告密这个举动倒不是很气愤,本就是赵书记的奴隶,尽责而已倒是自己全无防备,把人心想得太善了。
只是……他既然告了密,怎么又跑过来了?
林邑奴咽了咽唾沫,苦笑道:“向主人尽忠,乃是我的本分,跑来示警,是为了向大使报恩。
”
“报恩?”李善德莫名其妙,他虽没虐待过林邑奴,可也没特意善待啊。
“那一夜,您给了我一碗荔枝酒……”林邑奴低声咳嗽了几声,也许是触动肺经,双眼开始涣散起来,“好教大使知……我幼时在林邑流浪乞讨,不知父母,后来被拐卖到广州,入了经略府做养孔雀的家奴。
我自记事以来,从来只有主人打骂凌虐、讥笑羞辱。
他们从来只把我当成一只会讲话的贱兽,时间长了,我也自己这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