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理完他的花,就坐在花圃边上,眯起眼睛看着落日,双手搁在膝盖上,上面还沾着泥土。
悠长的钟声响了几下,在宁静中传得很远。
他知道那是本堂神父杰拉赫。
他每天敲过晚钟,就会绕过围墙,准时会出现在花园里。
但这一天,他似乎等了很久。
辽阔的天空渐渐地由玫红色变成澄净的蓝,最深的那里已经隐约出现了几颗黯淡的星星。
一群南飞的大雁正远远地掠过淡薄的云层下面。
这时他终于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拐杖戳在碎石子路上的嚓嚓声。
本堂神父蹒跚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小石子路上。
他迈着拖沓的脚步,挨着沃芬贝格坐在斑驳的石凳上,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的香气变得轻柔了。
”他说。
“已经是初秋了。
”沃芬贝格带着几分忧伤地回答,“最开始凋谢的总是玫瑰。
而嚏根草坚持的时间最长。
”
杰拉赫不禁被他的口气逗笑了。
“上年纪的乡村教士,自己没有孩子,可总有像孩子一样溺爱的东西。
我认识一个老执事,养了一大群鸽子,到了傍晚他就会咕哝‘孩子们该回家了’。
你呢,伯恩哈德,你的孩子是花草。
”
老人没有答话,但唇间一直在回味“孩子”这个词,伴随着一阵不易察觉的叹息。
本堂神父弯腰从泥土里摘下一把狗芽草,用两个指头搓捏了一会儿,才犹豫着开口。
“今天,就在刚才,我在礼拜堂里遇见一个人。
”
“一个人?陌生人?”
“我知道你会惊讶,伯恩哈德。
我也想不到还会有人来这儿……不过,我接下来要说的故事很长,你愿意听我说下去吗?”
“为什么不?说下去吧。
”
从头顶传来了晚风掠过山毛榉的沙沙声。
杰拉赫神父听着这声响,双手搁在拐杖上,缓慢地讲起来。
――我敲过晚钟,想把礼拜堂的大门锁上,却发现有个人坐在里面,在最后一排长椅上。
他还很年轻,但模样看上去很疲惫,是你能想象到的最极致的疲惫。
我怀疑他那一刻就会那么死去了。
不过,他听见我的脚步声,就回过头来。
他的眼睛里有某种东西,我相信那是让他还有力气活着、说话的原因。
“神父,”他淡淡地说,“我很抱歉打扰您了。
我听说……沃芬贝格神父在这里。
”
――什么?我吗?他认识我?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
“需要我替你叫他来吗?”我问。
“不!”他突然叫道,猛地摇头,“不,我不能见他,现在不能。
”他一瞬间那么不安,我还能怎么办呢?我只能站在原地,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但我看得出来,他有话想说。
――他是来告解吗?
――告解……这个字眼对我来说已经很生疏了;有多久没人来找过我们了?以至于我开始怀疑自己还有没有这个权力……噢,不是的。
他摇摇头,不置可否。
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我们就像开始一场……交谈似的。
开始,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我就先起了个话头:“您看,在这个时候迎接陌生人的到来,我还不明白它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