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妈在陈家做了几十年,看着陈季棠长大,犹记得他六七岁时,总说将来成了家要接她去享清福的,虽明白不过是小孩子的戏言,还是感动至今,不学别人捧高踩低,格外真心待他。
陈季棠与她也亲厚,不过还是未打算在督军府过夜:“今日府里事多,你们也有得忙,我不在家里住了。
”
门外一声鸣笛,督军府的卫兵过来,道是小东门捕厅有位阮巡长将大少爷的汽车开回来了,陈季棠点点头,让他们放行。
赵妈嘴角垂下两道褶子,福了福身便要退下了,显是失望的。
他一转念,喊住老妇人:“赵妈,房间的钥匙还放在你那里?开席还早,我先去歇歇……那年糕汤片,有空也做了送到房里来吧。
”
“好啊……好……”赵妈连声应着,解下腰间的荷包,拿了钥匙给他。
陈季棠接过来,大步流星往车轿厅去。
黑色汽车缓缓停进来,驾驶座的人先下来,开了后车门。
赵妈看过去,一个穿杏色宽袖旗袍的小姐慢慢下来,脸上素净,大概还是个学生,她好奇心起,想着还是少爷第一次带女客人家来,欲走近再看两眼,听得身后有人唤道:“赵妈在那看什么呢?太太等你回话呢。
”
赵妈回头,是陈太太身边的碧荷,点头应了,跟着上了二楼,再往廊外一张望,大少爷和那小姐已不见了。
门缝半掩,碧荷见太太坐在妆镜前,老爷在一旁站着,遂拉了赵妈在门外远远地等着。
陈仁美献宝似的从匣子里抬出条金钻满镶项链,水滴形的主钻,有麻雀蛋那么大,被穿过窗格的夕阳一照,璀璨夺目。
陈太太看了一眼,转过脸去,只从镜子里睨着。
这金钻火头太好,像天上劈下来的闪电,光芒留在眼乌子里久久不散,看什么东西都有那条亮闪闪的影子。
她若说不喜欢,大概连自己也骗不过去,只道:“这么鲜嫩的颜色,我哪戴得,还是年轻姑娘更合适些。
”
陈仁美知道,这是在拿他在外面的小公馆说事,也不恼,陪着笑脸往她脖子上一圈:“戴给我看看,若是不合适,我倒要去找那三马路的宝石阿三,他偏说沪上只有夫人你才配得上这金钻,不然我才不花这多铜钿……你看,配这朵云绉旗袍多好,今晚就戴这个,戒指耳环都是一套。
”
陈太太惯会拿捏分寸,被他一阵哄,早软下了唇角,伸出手让陈仁美替她套上戒指:“我看还是别戴了,到时候被小报拍了去,又要编陈都督的贪赃枉法的故事了。
”
“今是家宴,没有污七糟八的人……再说,有你娘家弟弟在,那些报人就是看着他的面子也不会乱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