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风一只手直直高举起来,要对老天挑衅一般,放肆地鸣枪。
这是一把六轮手枪,他一口气把子弹都打了出去,像在自己头顶放了六响礼炮。
静谧的夜空被惊动,也惊动了戒备的人们。
很快,几个人从街道另一头跑过来,夜色下似乎端着枪,远远指着宣怀风,凶悍地问,「谁?谁开的枪?」
宣怀风在黑夜里努力辨认,看出是白家的军服,松了一口气。
「是我,宣怀风。
」
他把打空了子弹的手枪往地上一扔,两手举起来,做投降的姿势。
他的泪已经抹去,脸上漾出一抹微笑,洒脱地对那些士兵说,「白老爷子悬赏拿我呢,你们快抓我去领赏。
」
经过这样一晚,白家的士兵谁不知道宣怀风的名字,这真是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赶紧蜂拥而上把他抓了,叫来一辆汽车,七手八脚地把他塞进去。
宣怀风就这样被送回了白家大宅,又被几个士兵团团围着,往里面押送。
众人如临大敌,他却不大在意,顺从地往里面大步走着,心里只想着那个不久之前,还牵着自己的手从这里逃过命的那人。
他们拼着命一起逃出去,转眼间,又一前一后的回来送命。
世事之妙,真妙不可言。
士兵们如何进去向白老爷子报告,饭厅里的人如何惊讶,众人是怎么想的,待要如何处置自己,这些都不在宣怀风的思索里。
他只想确定白雪岚还在,只想到白雪岚身边去。
十二点已过,这是大年初一了,大吉利的日子,老天对他很好,让他如愿以偿。
士兵进去报告没多久,他就被带进了饭厅。
一走进去,就看见两个士兵,拿着两根棍子在打一个人。
那人已经倒下了,就倒在他自己流出的一滩鲜血里,似乎已经不会动弹。
棍子上血迹斑斑,他身上斑斑血迹,棍痕落在衣料上,衣料里面便渗出血来。
宣怀风瞅着白雪岚,不知他活着还是死了,心疼得裂开,脑袋也空了。
他走过去,对那两个打人的士兵说,「别打了。
」
声音很自然,并不如何严厉,也没有凄苦,像嘱咐一句家常。
然而他这样平静的表情,漠然的语调,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令人畏惧的力量,竟让那两个士兵手里的木棍难以再举起来。
他们不由自主地停下,转头去看白老爷子,白老爷子摆了摆手,他们便拖着棍子走到一边去了。
宣怀风正眼也没瞅白老爷子一下,就这样在地上坐下。
他是一个极俊雅斯文的人,就算这样唐突的坐地上,也有一种优雅从容的好看。
他伸手在白雪岚鼻前探了探,松了一口气。
不枉过了一个年,老天对自己实在好,这活土匪还有气。
宣怀风抬起头,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对白老爷子说,「您老人家不是要杀我吗?这就动手罢。
」
白老爷子问,「这么说,你是为了他,跑回来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