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走过一天的脚在空气里永远留下了自己的记号。
空旷的大厅踩过无数屏息静气的路人,一个个装着鞋的塑料袋排队路过,在空旷的大厅里发出低低的赞叹,引来守卫的皱眉:这里是他们虔诚朝拜的圣地,但前来观赏的游客却全无敬意。
教派禁止偶像崇拜,却依然无法阻挡对艺术的欣赏。
确实是美的,艺术家被压抑的灵感在几何花纹中报复性喷发,和阿布扎比大清真寺比,蓝色清真寺更多了几分历史的底蕴,分明大厅极空旷高挑,但依然有莲花一样华美的吊灯垂在低空,像是从隔邻的索菲亚大教堂借来的灵感,蓝色釉面瓷砖打造出一片惊心动魄的光影盛宴,阳光从数百面小窗中汹涌而入,幻若梦中群星的狂舞,在这里仰视屋顶,你会轻易地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这一切分明为人力所作,却带上神性光辉。
“纵观全球,你会发现最伟大的建筑都和宗教有关,”在清真寺角落,一个金发男人很随意地对旅伴说,他手里拿着一顶鸭舌帽转来转去寺庙内出于礼节应该摘帽。
“说到底,对死亡的恐惧和疑问就是人类的终极问题,这也许是所有生物奋发进化的动力个体将凋亡,但基因永存,这是写在所有智人基因里的终极。
我们总在想法设法地把自己留存下去,生物的,文化的,寺庙和坟墓就是往后传递的文明基因。
你看,盛唐的宫殿园林都倒塌了,但莫高窟留了下来。
”
他的旅伴把头发严严实实地拢在头巾里,她戴的是自己的头巾,一身传统中不乏时尚的黑袍,这在这段时间是保险的装束。
他们对话的声音不大,只说英文,对外声称是ABJ,日裔美国人。
“是的,非常有道理,”宫口安娜心不在焉地说,眼睛始终盯着Kabab味女孩的随身背包,男朋友投来疑惑一瞥的时候又迅速装作没事,其实不是很成功,不过好在他们说英语,不像本地人,男游客几经斟酌还是没把警戒升级,只是威吓地提了提裤腰带。
“走吧。
”青山亚当抓住胳膊把她领走了,走的远了点才说,“没机会了那男人肯定把护照、银行卡和大额现金全都藏在裤裆里。
”
刚才他们一直在这对游客身后转悠来着,宫口安娜发出作呕声,青山亚当倒很镇定,“你该庆幸不是踩在鞋底搞不好之前就一直那么藏着,只是今天预算到进清真寺,需要脱鞋。
其实,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种很有效的防盗手段,尤其适合现在的土耳其,至少他们刚就成功地防备了心怀不轨的小贼。
”
经过一晚的缓冲,他比之前自如了一些,还有闲心开玩笑,李竺白他一眼:为了混淆摄像头,也为了更入戏点,傅展把头发染金了,其实他还要更黑点才像美国亚裔,现在还有些过分白净,不过,他天生就有一种才能,即使顶着一头突兀的金发,看着也还是很自然。
这如鱼得水的才能让他眼也不眨地就适应了环境,就算是对这空气仿佛也甘之如饴。
(去过印度教寺庙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味儿了青山亚当)
“现在出来的都是老鸟,”李竺不同,她现在迫切想走到开阔地带吹吹凉风,“估计没希望了走吗?”
“再呆一会儿,”傅展却不那么着急,“总是能找到办法的。
”
“比如?”
“你像是忘记了这里刚经过一场政变。
”傅展瞟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说,“换句话说,这是个暂时没有法治的国度。
”
她忘记的何止于此?李竺意识到她还在按旧身份来思考:体面、安全而且循规蹈矩的旧身份也许有时候不那么循规蹈矩,但这些时机主要集中在公司税务和艺人行为方面,并未牵扯到暴力袭击并抢劫一对无辜游客的领域。
她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但也意识到这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事实是,逃离机场并不意味着一切的结束,现在一定有人在寻找他们,而偌大的城市如伊斯坦布尔,给他们的空间其实也远比想象得要小。
语言是最大的问题,这个国际化的都市其实对非母语人士并非那么友好,英语只出现在机场快线的车厢里,一些内城线路甚至完全找不到英语指示,一旦离开老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