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的看着她,好像此生第一次看见她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断掉的琴弦,轻叹了一声,道:“我这琴弦,已经是第三次为你而断了。
”
我以为她的归来是上天给我的一次机会,我太想抓住这次机会了,于是我不顾情理地随她回公主府,亲眼见到恒远为她服“斩衰”,五服之中最重地一种,要守三年的丧。
那样的情谊,可惜我却连五服之末的小功都没立场穿。
我以为她既然能死中得活,那我就有机会和她有一种新开始,她回府后就不曾分给我半分心思,我却始终掩着尴尬,以教流桑弹琴,舔颜而留。
我对她淡淡地道:“我近来又制出一支新曲,你能否听上一听?”天知道这一句话,花费了我多大的决心和毅力。
可是她却仅仅交给我一册蓝色丝缎包着的书册,告诉我那是她写的对琴曲的心得,是给我的赠别之礼。
居然是赠别之礼?在我几乎毫不掩饰,明白无误地剖示我的情意之后,她居然跟我说:“倘若萧别兄觉得受到了侮辱,那么大可离去,建康城并不是久居之地。
”
原来从头到尾就是我自作多情,她根本对我不屑一顾,将我的自尊彻底踩于脚下,如此绝情,使我再无半分颜面留下。
论身份她是高高在上和长公主,论情谊,在她身边那么多人,有贵族身份和驸马头衔的何戢;深不可测,与她同生共死的容止;情深意重的恒远;潇洒不羁的王意之;甚至有脱俗出尘的太史令天如镜,都似有若无的对她有情有谊,她的身旁何曾有他的位置?
我失魂落魄地回萧府,有主又重提让他登家主之位之事,这次我没有同往日那样拒绝,或许就是他之前太执意清高,无意于权位,所以微末的他入不了她高仰的目光,也许当他能有与她平视之高位时,她会后悔对他的轻视。
为此我忍辱负重去江陵请那怪人观沧海,可他却肆意以“服父丧”的理由再三明拒他,而在江陵他又再见到她,后来又听闻她被皇帝派何戢押回建康。
向来与皇帝亲密无间的她居然被她的皇帝弟弟禁足于公主府,可是我不是已经决定忘记她了吗?为何还那么在意她的一举一动?
我曾意料到开始,却无法猜测结局。
在我走向高位的路程中,刘子业走向了他的终点,刘彧密结子业左右寿寂之等,弑子业于华林园,而她在史书的记载上是被赐自缢。
是的,只是在史书上为了顾全皇家脸面而写了那样一笔,事实上这位出人意料的公主在事变当日携了她最宠爱的面首容止、恒远就那样轻车简从地逃出建康,从此音迅渺无,好象有一只手刻意抹去她的行踪。
萧氏是氏家大族,新皇登基后仍然身家不缀,而我后来几经曲折终于成为萧家之主,我曾暗中打探她的消息,有传闻,容止身份并不简单,是北朝太后之弟,后来不如何势败不之所终,听闻他身边有一他心爱之女子,样貌酷似山阴公主。
也有人传说曾有一年在建康见到一个长得象山阴公主的女子出现在公主府附近,她身边始终有一高雅俊秀的男子。
传闻总是多而无据,她如一只断线风筝,曾偶然出现在我生命中,却终是断了音信。
就象是一曲清亮的琴音,弦断后,纵有余音,却终是曲尽音散。
我曾怀疑,刘楚玉早知道“华林园之变”,何以那么巧她在同一天逃离建康。
那样,可否猜测,她当日那样绝情拒我,其实还是为了我所考虑,不想牵连我。
这样想也不知道是否是我自作多情?也许在她心中,不曾视我为知音,但终还可以算得是一朋友?这样想不知是否算是一种奢望?可惜无人给我答案。
我的琴弦曾三断为一人,因此我此生再未抚琴,我将琴束之高阁,随之埋藏的是一断欲诉还休的情。
从此天涯为陌路,何处再觅听琴人?似缘非缘,一弦以误终身,很多年以后,大家已经忘了曾经的千金公子萧别,我也似忘记了我曾擅琴音,也忘了曾经擦身而过的那抹身影。